字体:大 中 小
护眼
关灯
上一页
目录
下一章
第三章 (第3/3页)
怎么没绿豆? ”大呼小叫。
他答:“ 我不吃绿豆。 ”
我嗤一声笑出来:“ 哪有男人这么挑嘴。 ”
他只低头喝汤,等我笑完,才若无其事“ 小时候,家里穷,难得煮一次绿豆汤,只喝汤,绿豆不舍得吃,要接着熬,直到熬烂、熬化,什么都熬不出,才捞了渣子起来吃。 ”
头终不肯抬起。
我动容,半日愧疚道:“ 对不起。 ”
他只很平静,泥土一般的素朴平静:“ 又不是你的错。 ”
老板娘又端一碗给我,与他搭讪:“ 太太好吗?孩子好吗? ”再笑嘻嘻问我;“ 小姐第一次来?牛rou面好不好吃? ”
我赞美:“ 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。 ”
她胖胖的很得意“ 那当然,我们是百年老店 ”一指“ 这匾是光绪年间,两广总督张之洞亲笔题写的呢。 ”
等她去后,我悄悄问沈明石:“ 真的? ”
“ 起码四十年。 ”如常言简意赅。
我恍然:“ 你小时候住在附近?经常来吃面? ”
“ 不,吃不起,总是从门口经过,看见有人把吃剩的半碗泼掉,口水直滴。 ”笑一笑,那一笑是时间的安详,都过去了。
很久之前的事,却像近在股掌的心情。
“ 一次也没来过吗? ”我问。
“ 不,十五岁去当兵,mama带我来吃过。 ”儿童一样的称呼,儿童一样脸上放着光。
“ 我吃掉一碗,又吃掉mama碗里所有的牛rou,添了两次汤。那时,我想,将来有钱了,天天带mama来这里吃。 ”
我温和地说:“ 现在可以了。 ”
他微笑:“ 她去世了。 ”低下头:“ 我当时在办案子。等知道…最后一面,也没有见着。 ”
结束之后,最深重的悲伤也只是淡淡的叙说。他只眨眨眼睛,仿佛有砂在梗痛。
“ 那,你父亲呢? ”
“ 哦,我两岁他就去世了。 ”
我不由自主说:“ 我也是十岁父亲就去世了。 ”
竟只记得二胡了。
诊断出是肝癌晚期,药石无效。父亲只说:要回家。
酷暑的夜,永远在停电,空气漆黑guntang,像死去,没有一丝风。父亲坐在走廊上拉二胡,看不见他的身影,却听见琴音,无比的炽烈与凄凉,幽幽地在夜色里回荡。
母亲说:曲子叫《二泉映月》。
…渐渐,听不见了。
那时的我,其实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。
沈明石忽然说:“ 这一生,我们能决定的事,其实很少很少。 ”
居然记得这么清楚。
我禁不住拖过他的手,将自己的脸孔埋进去。
梅雨将至的时节,编辑部里一桌一椅,所有纸张都生出淡绿霉点。浓茶亦经不起三次泡,越来越如清水,我只觉得口中寡淡。
中午他们送盒饭过来,掀开来,青菜、鱼rou、榨菜,皆颜色暧昧而气味可疑,重油重盐地混为一团。
我片刻犹疑。
只需一个电话,便可以和龙文去白玫瑰的富丽大厅,银盘托来精致餐肴,我偏爱七分熟的黑椒牛排…但我突然想念舌头的辣和刺痛,以及满头大汗的感觉,如同沐浴。
便遇上他的眼睛,自幽黑店堂里转身,如豹在密林里灼人的一闪。他只略一扬眼眉,
不说什么。有人与我招呼:“ 咦,庄小姐,你也在这里吃呀? ”
竟有十几条大汉,都是他的同事,个个挥汗如雨,小小店堂被逼得格外浅仄。
而他身边,坐了一个女子。
也穿了警服,但那份绿仿佛只缘于今季流行橄榄色,窄窄直裙,双腿内敛地并着。
不时与他说些什么,他只默默聆听,很少说话。
她…是谁?
空气里充满躁动的热。我的汗,并无人知觉。
我在另一张桌前坐下,难堪至不能抬头。
而他们嘈嘈杂杂添汤加面,叫酱要醋,又自顾自讨论单位里的杂事,言谈间频频呼他:“ 沈处长。 ”“ 沈大哥。 ”又唤她:“ 沈大嫂。 ”
而她温和回应着,轻言细语。
在他的世界里,他是处长,大哥,某人之夫。
而我,并无立身之处。
他们吃完,一哄而散,还不忘与我招呼:“ 你慢慢吃。 ”我仓促应着“ 好走好走。 ”
他夹在人群中,始终不发一言。
牛rou面这样辣,满碗红油。我挑一筷子,食不下咽,只连连呛咳,口中像要喷出血来,非常狼狈。
怎么止血?如何才能让伤口愈合?
我还记得,我的泪曾一滴一滴打在他的掌心,如陨石坠落,而他默默承接,一如大地。
但刚刚的他…像寒冰冷雪。
是我弄错了吗?
远远街外,有一首歌,柔绵唱着:
“ 他爱我,他不爱我;
拥抱的时候这么温暖,心却离我隔着十丈远;
他爱我,他不爱我;
对我说甜蜜甜蜜情话,说话时不肯看我的眼睛。
…
哀怨地,唱彻正午的街。
上一页
目录
下一章